论在外交换的北大博士生的毕业(节选)

交换生和留学生其实不太一样。对于名下挂着一个交换生的导师而言,帮你是情分,不帮你是本分。这事儿在岁月静好的时候显得风轻云淡,只有在涉及到关键的利益和真正的分配的时候会变得刻骨铭心。我突然能理解了那些做出每一步选择都很小心翼翼的人们:对于一个已经25+的年轻人而言,未来的可能性,已经不那么多了。

在“年少轻狂”的岁月里,我希望我是一个很特别的人,有很独到的想法,有自己能拿得出手的“秘密武器”。在日本交换的日子里,周围没有那么多的学生,也就没有太多“竞争”,一直是自己做研究,自己找人讨论,自己开车在路上,自己一个人思考——五年时光最终呈现出的现在的我,大概我心目中“理想”中的模样。重点是,不后悔。

我其实是拿自己在做一个关于人生的实验:不唯分数论,不唯文章论,不唯奖项论。但在这一切之上,最重要的实验、很可能贯穿终生的实验是这个:追求真理。我想试一试看,如果一个人真的从始至终都坚持追求真理,会怎样过完这一生,会拥抱一个怎样的结局。

向着真理前进——有人会说这是一句废话。但其实这个道理很具体,具体在每一次扑面而来的人生选择中:选择接近真理的那个方向。

随便找一个北大学生,要论“北大精神”,当然都是能说出个一二三来的——爱国民主科学自由,“独立之精神,自由之思想”,诸如此类。虽然在从小就被灌输了许许多多道理的年轻一代人心中,大概它们已经变成了陈词滥调,但实事求是地说:道理听腻了并不代表它们并非真理。

要我说,北大的学生,是存在被浪费的价值的。或者说,拥有一些浪费生命的勇气去冒险的。因为底线比世界上的绝大多数人都要高的多。这是属于“好学生”的挥霍。但什么才是“好学生”和冒险精神呢:在自然科学和人文社会科学的广阔天地里做实验——科学实验、价值观的实验、追求真理的实验。

当然,并非所有人都应该追求高尚,如果平庸地度过一生,也无可厚非。只是我仍然不死心,总想着对大家说,对自己说:试一试呗。

我希望自己是对的,其实是希望我的冒险还没有结束。我的前面才是天堂地狱二重态,而非我幻想中的后辈——不过也许故事的结局并没有那么极端,谁说我现在的想法就一定是最接近真理的呢?如果27岁的时候就想尽了人世间所有的道理的话,那接下来的人生会多么无聊。

我希望看到结局。什么结局呢?世界可能根本不存在“结局”。在真理层次上的自然科学,很难让人相信会有结局;中国的“崛起”,也许同样没有结局。

毕业典礼上,出现在大屏幕上的戴锦华老师说,你们每一个人走出的路,就是中国未来的路。必须承认,这样的说法总是令人心潮澎湃的:对于有野心的人而言,这是大时代,这也是乱世——广阔天地,大有可为。只不过,现在想来,这话也有些偏颇了。站在二零二二年的秋天,我倾向于赞同:“精英”们的居高临下是危险的。人民定义真理,和我们共同的未来。

——这是真理的一部分(笑)。